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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淤泥谁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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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吆――!”清晨的鸟鸣声里,队长挨门挨户的喊。

  乌牛坝―― 传说是神牛饮水的地方,这种说法自然当不得真。十几公里方圆的地方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泉眼,沟沟岔岔的拢进好大一片湖弯后那水势已成气候,弯弯曲曲形成好大一条河,流过十铺的每一个村寨。

  尽管通电以后各村寨都打了机井,用上了井水,但还是习惯于用河水。时间长了泉眼被杂草、泥沙埋住出水就少了,到枯水期甚至有断水的现象,于是就规定每年春秋两次定时清泉。

  听着队长的喊声三丫头激灵打个颤,提了早备好的干粮袋往门外走。没个男劳力三丫头家在北汤沟势单力孤,受尽人白眼。大凡村上有个外出的差儿也都由了她们几个丫头去,大丫、二丫出嫁后这些活自然落在三丫头身上。

  院子里鸡羊赶着趟儿来回的窜,把原本干净的院子弄的到处是粪便,脏兮兮的看着就恶心。站在门台上三丫头皱皱眉头,讨厌的瞪一眼鸡、羊,她是个爱干净的人看不得这种肮脏。瞅瞅天色还早就放了干粮袋,从墙角拿了扫箸扫起来。

  “哎,大清早的你放着正事不去干,扫的啥院子!”拄着拐仗跳出屋子,张老泉皱巴巴的脸上现出些温色。

  “这不还早嘛,扫干净了不好?”三丫头没停手里的活抢白父亲。

  张老泉再不说话撅了胡子长吁短叹,他是个极要强的人却因了残废丢了一切,现在只能窝窝囊囊的活着,他觉着自己像个寄生虫。

  早些年北汤沟人吃盐全凭雅布赖盐池,谁家没盐了就借队上的驴车,走个一天的路程赶在后半夜到盐池,捞个几袋子回家晒干了一吃十来年。张老泉的腿就是捞盐时废了的,那年刚生了四丫头老泉赶了驴车去捞盐。结果回来的路上经过龙口山时车翻了,迷糊在车上的老泉一条腿被扣在车辕下,等放羊的清早发现拉出来腿早断了。那以后张老泉就成了残废干不成个活,连床上的活也干不成,才断了继续生下去的路子。

  扫完了院子再无其它的活可干,三丫头却迟疑着不愿动身,不时的望一眼天色神色忧戚。其实她也不是第一回清泉了,可今秋的清泉却让她格外作难。在院子里呆呆的站着时娘从厨房出来,见三丫头还没动身有些奇怪:“菊花,你咋还在院里磨蹭,日头都挂上树叉了还不动身,别的丫头们哩?”

  菊花是三丫头的学名,平常很少有人叫。找不出理由三丫头只好说:“昨晚讲好的这会子才动身,桂香她们会来叫我的。”

  “就你们丫头的事多,就不能随了别的人去!”

  “妈你别叨叨了,嫌我事多你去得了!”

  “好,好,反正你也大了当爹妈的又能管你几时。”见三丫头烦了娘也不好再说什么,提溜了猪食桶子去后院喂猪。

  三丫头心里烦乱,听着娘的话又觉着自己不该那样,只好给自行车打气,不管怎样今儿个的泉她是非得去清的。正收拾着其他几个姑娘嚷嚷着就进来了:“太迟了,菊花你咋还磨蹭着,这会子才打气?”

  “就是嘛,说好的在村头集合的,害我们等你半会,去的迟了别人该胡咧咧的。”

  三丫头翻翻眼睛:“这不才出太阳吗,也不是太迟――。”

  “谁说不算迟,清泉晚了回来就晚,别人会说的!”

  “玩不上湖湾不说,还会不上个――。”秀秀抢过话头,说了半句就抿了嘴冲银花挤眼嘻嘻的乐,羞的银花擂了她一拳,自己也忍不住“吃吃”笑个不停。

  秀秀的话三丫头明白,她们都年纪不小了该知晓的一清二楚,不该知道的也明白不少。乌牛坝是个鸳鸯窝,秀秀就看见过银花在乌牛坝的刺柳窝里和一个男的啃嘴,那当然也是一个清泉的日子。三丫头不愿去清泉也正是那里有她不该知道的事,她和许多人一样至今也弄不明白,现今的社会有着太多接触、单独相处的地方和机会,为什么人们还会趋之若虞赶往乌牛坝,选择那样一个人山人海的时候偷情取乐。想不通的事往往更具吸引力,三丫头既想去又不敢去。

  春上清泉时三丫头就赶上过一回,瞧的她心惊肉跳、春心激荡。

  那天的天气很热没一丝的风,刺柳丛里蒸腾着潮潮的湿气。到中午歇晌时,分到个人头上的泉眼就都清理的差不多了,过晌后再清一会子就可以等验收的人来。几十号人找块干爽的树阴纳凉、吃干粮、玩扑克,三丫头尿早憋的受不了,可四下里有人没法解决。晌午了各处人都收工歇晌,三丫头不知道这会子才是刺柳丛里最忙的时候。

  她想叫个姐妹一块儿去,可人都扎堆儿的玩,开不了口只好自个儿悄悄儿溜进刺柳丛。蹲下去的时候三丫头听到了轻微的响声,四下里看看又没了什么动静就心慌慌的跳。怕遇上坏人她急急的撒完尿,系好裤子要走时那种声音又断断续续的传出几声,听起来似乎并不那么可怕,相反的让她心里怪怪的,就好奇的寻了声音过去。

  透过密密的刺柳三丫头竟瞧见有两个人搂在一起,呻吟声就是从压在下面那女人嘴里发出的。一瞬间三丫头明白过来,刺柳丛里的人正在干啥勾当,一时间羞的愣在那里。

  刺柳丛密密札札遮挡着四周,如果不是声音吸引了三丫头,即使她在跟前也不会想到里面会发生什么。也许是太安全、太投入了,里面的男女忘乎所以做的激烈,放肆,不时的就发出些短气似的喘息、呻吟。

  三丫头早听银花、秀秀讲过男女的事,尽管遮遮掩掩不往深里讲,还是让三丫头脸红心跳个不停。银花的风流村里人都知道,平日里讲粗话、荤话脸不红心不跳。目睹到这种事三丫头竟迈不开腿,脑子里一片空白,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也在兴奋。更要命的是三丫头看见了男人那东西,被遮住上半身的汉子竟当着她的方向擦那东西,让她真真切切的瞅了个明白,还有汉子肚子上的那块巴掌大的黑记,那一刻三丫头吓坏了,脱口惊呼着跑出林子。

  那天她的样子一定很狼狈,银花、秀秀不止一次的追问过她:“菊花,那天你到底看见了啥?”

  “没啥。”

  “没啥,哄鬼哩,那样子平白无辜能装出来?”

  “就是,就是见个东西从水里跳出来,可能是鱼儿吧!”

  “不说拉倒,咱们也懒得管哩!”问不出结果银花、秀秀干脆不问。

  三丫头不能说,可那次的经历却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每每在梦里出现的情景里自己就成了被压在身下呻吟的女人,醒来时手就在裆下,直到把自己弄的云里雾里、死去活来――。

  赶到乌牛坝湖湾时高坡上早聚满了人,其他几个队的人也围在土坡下喧闹,三丫头的心就突突的跳了几下。多瞅了几眼竟看见了李连云,心底里莫名其妙的涌上一丝甜蜜。秀秀捉狭的捅捅她胳肢窝,下巴朝人堆点点:“你那位也在哩,瞧那眼神直勾勾的。”

  银花低声的逗乐:“那叫勾魂眼,咱们的菊花怕丢魂儿了吧,嘻嘻。”

  “去你的!”捶着银花三丫头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李连云的父亲老栓是个篾匠,常年走村串户给人家编席子、筛筐等。北汤沟这地方虽没竹子却多的是笈笈,满沟满洼都是。等发黄时芯子也饱透了,家家户户随手的拔几捆或编席子或搓绳子。李篾匠常年做活计认识的人多,又能说会道常常一边做活计一边神侃,一天也不觉着累,因此在北汤沟地面上很有人缘。

  去年给老泉家编席子时,李篾匠就瞅中了三丫头的能干和俊俏,有这样一个帮手在家准有好日子过。没托人说媒,自个儿挑明了说要给儿子找媳妇。老泉知道李篾匠的手艺和人缘,也清楚李家家底儿厚,就暗里高兴着答应让李连云上门相相面,看能过得去事儿就成。

  三丫头打小就把自己当男儿看,脸皮子早历练的厚了,再说是给自己找男人她得自个做主。李连云长相虽不是很帅,却是个有精神头的男人,只一眼三丫头心里就活泛了:“咋样?”

  “啥咋样?”

  “咱这样儿的怕上不了你眼,后悔听你爹的话了吧!”

  “才不哩,你长的俊,人又好,我――我喜欢哩,倒是你咋个想法?”

  “不知道。”三丫头说着话咯咯笑着跑了,到是李连云愣在当地弄不明白三丫头话里的意思。

  三丫头愿意老泉自然高兴,残腿支棱着进进出出不知该干些什么。等寒露一过,就操持着给两个人定了亲事。

  见路上再没人往近处赶,村长冲着太阳打个喷嚏,叫了各队队长召呼着人往湖湾里走,三丫头这才敢抬头,抽空儿偷着寻了人群里李连云的背影儿看,心里甜丝丝的受用。

  因了开春清的认真,半年时间里并没有积下多少沙土。只是将泉眼处长起来的杂草清理干净就成,赶在歇晌时摊到个人头上的泉窝就清的差不多了。吃了些自带的干粮,三丫头很想找块干爽的地方歇会儿,可心里老是怪怪的。瞅瞅人堆里真的少了银花、秀秀,其他几个姐妹也都找地方睡了。三丫头心里越发不安闲起来,看看没人注意就钻进刺柳丛。直到寻见开春到过的刺柳丛三丫头才猛的省悟过来,心里莫名其妙的发慌竟是为了要到这儿,一时间脸红红的暗骂自己“死丫头,真是个思春的――。”

  那片刺柳丛看上去和开春没什么变化,只是经了几个月的生长显得更密了,严严实实扎成个堆儿。从竟有的缝隙望进去,里面什么也没有这让三丫头有些失望起来。她不想回到林子外面去,返身寻了块石片在泉边坐下来,索性脱了鞋袜把脚伸进泉水里,一股深入骨髓的感觉凉丝丝透入心里,她感觉特舒服、凉爽,情不自禁的哼出歌儿来

  三丫头用手撩着泉水把手绢洗干净,叠成个方块装进衣兜,想想湿的贴在身上会不舒服就又展开了盖在头顶上。此时的刺柳林除了一阵阵清风掠过时发出的“唰唰”声外能听到的就只有泉水声,轻轻的像是从心底滑过的曲子,柔柔的那种奇妙的感觉使三丫头沉醉了。她真想在这种幻觉中躺在泉边松软的草地上眯一会儿,可一个姑娘家大中午的钻刺柳林子,目的竟是想再瞧一回男女间那事儿,太丢人了想想都害臊,三丫头红着脸啐着自个投在水里的影子。瞧瞧左右她觉得再没理由留在这里,就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浸在水里的脚腕刺痛了一下,三丫头惊的叫了一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脚髁上附着一条黑不溜秋的蚂蝗,细看水蚂蝗的头已扎进皮肤里。三丫头用树枝没挑掉,蚂蝗却蠕动着狠劲的往里扎,她没经过这样的事一时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眼神惊恐的瞅着附在脚髁上蠕动的蚂蝗。

  这当儿有人走近了说话:“咋了,出啥时了?”

  三丫头一下子就哭出了声:“蚂蝗咬了,弹不掉!”说完了扭头看才发现是李连云,一下就愣了哭声却更欢。

  见蚂蝗扎在脚腕处,李连云有些犹豫“这该――?”

  “愣着干啥,还不想法子把它弄下来。”

  想想过几个月就该是自己媳妇了,还有个什么别扭头,李连云自嘲的撇撇嘴,蹲下身子把三丫头的脚放在膝上,掏出烟点着了猛吸。

  三丫头忍不了痛,瞪了眼骂:“吸个屁,叫你弄掉蚂蝗你吸烟干嘛?”

  李连云笑笑没言语,用吸的发亮的烟头一下一下烫蚂蝗露在外面的一头,几下后蚂蝗就缩出头掉了,咬过的伤口渗出血来。作这些时三丫头一直没动任有李连云去做,她只是含羞的笑。

  瞧着三丫头白净细嫩的皮肤李连云有些舍不得松开,轻轻的来回抚摸着。见三丫头抿了嘴闭上眼微微的笑,李连云的胆子大了起来:“菊花,你的皮肤真好看哩。”

  “就皮肤好看,人就不好看了?”

  “不是,我是说――”

  “咯――。”三丫头惹的笑了起来浑身颤抖,心里却甜丝丝的受用。她很喜欢眼前的这个汉子,平日里见面少更没这样接触的机会,此时心爱的男人就在眼前抚摸着她的身子,这让三丫头心摇旗荡,她不想拒绝任有李连云由下往上的抚摸。当奶子被捂住,脖子里有了李连云呼出的热气时,三丫头被彻底的软化了,连一丝的意识也没有,依稀残留在脑海中的只是梦里和开春见到的一切。

  李连云在对付女人上像是个老手,手上不停嘴巴也不闲着:“菊花,我喜欢你,喜欢到骨缝里了。”

  “我――信的。”三丫头说着不自禁的亲了亲李连云。

  这种情不自禁的激情李连云同样捕捉到了,一只手早伸进三丫头裆里:“菊花,咱们到那边去好吗?”

  “唔――。”三丫头含糊不清的应着,任有李连云抱在怀里绕着刺柳钻进刺柳窝子。一切似乎都照着三丫头梦里出现的情景进行着,就在真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三丫头忽然盯着李连云惊叫一声,那一瞬间她惊恐万状,只一脚就把李连云踢飞了出去,准而狠。

  李连云跌在刺柳上被扎的痛苦不堪,惨呼了半声就嘎然住声,迷惑的盯了三丫头穿衣而去。

  半月后三丫头退婚了,任谁也不明白好好的一门亲事咋的说黄就黄了。最最想不通的还是李连云,那么顺手的好事到了骨节眼上咋的突然就变了,害的他挑了半夜的刺。直到临走了也想不明白:“菊花,不管咋的你得说明白了,别叫我冤到头也不知个原委啊――!”

  三丫头冷冷的笑:“你那片黑记,真的难看极了,像,像砣狗屎!”

  “黑记,那又咋了?”

  “对,是黑记,臭不可闻的狗屎。”说完了三丫头关了院门无声的哭,嘴唇咬出的血和泪水一块往下滴。

  都是清泉惹的祸,如果不去清泉、如果不去那刺柳丛、如果没看见那块黑记――,如果这一切压根就没发生过该多好,几个月后她就该是李家的媳妇,三丫头真的很喜欢李连云。

  只是,那假设的一切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腊月里,三丫头嫁给了双城镇人,男人也姓李比她大八岁。出嫁的头天夜里北汤沟的狗吠的特别凶,整夜的乱叫直到天亮,一切都在寒冷里瑟瑟发抖。

  太阳爬上树梢不久就出现了罕见的日食,整个太阳被遮成亮亮的一圈,像是粘上了什么物件似的。

  坐在车上的三丫头也瞅见了日食,那一刻她低低的骂了句:“恶心的黑记,真的像砣狗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