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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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从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完离婚手续出来,身上象卸下了一副千斤的担子,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这辈子总算解脱了。”
回家的路上,望着早已走得很远的“丈夫”,几十年的往事一起浮上了心头。二丫四岁那年,刚过三十岁的爹就离开了人世,丢下他娘和两个孩子。也就是在这一年,她同娘下地挖野菜,路上被狗追得跌伤了腿,落下了残疾。残疾的她,虽然腿脚不方便,可特别勤快,手也巧,家里家外什么活儿都替她妈干。妈呢,也特别疼爱她。也就为这,让她妈与哥闹起了矛盾。二丫上初一那年冬天的一天,下起了大雪,下午五点了她还没回家,把她妈急得直转磨,催着她哥去接。刚刚下班回家,本来累得够戗的她哥,磨磨蹭噌的满心不愿意,说了半天也不动,气得她妈与她哥大吵了一顿,坐在雪地上就大哭了起来。她哥一看,立马就去了。过了有半个钟头,这才把摔成雪人似的二丫给背回来。夜里,她哥发起了高烧。打这,二丫觉得自己真是个累赘,索性不上学了,在家帮妈妈养起了猪。那几年,由于她的勤快,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可就在她刚过了十七岁生日那年,她妈忽然得了脑中风,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说:“丫头,妈管不了你了,我跟你二姨说了,给你找了个主儿,走吧!”二丫哭着说:“不,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照顾您。”“别傻了,妈没几天了,你走了,你哥好说媳妇。”聪明的二丫,一下子明白了妈的意思,妈走了还不到一百天,二丫就和大她十二岁的冯武结了婚。
提起这冯武,前后几个村都知道他是个不务正业又浑又蛮的小子,整天不是打牌就是钓鱼,三间快塌的破房下雨苫都不苫,气得他双目失明的老娘整天在炕上哭。二丫想,谁让我腿有残疾呢,好人家谁要我呀,兴许结了婚他就能转变呢。
过了门,二丫首先把已经破烂不堪的猪圈拾掇起来,从娘家跟哥哥要了两头猪,又把已经荒了二年的五亩责任田种上了玉米、小麦。
开始,冯武看这媳妇还行,习性有了点收敛。可没过一年,日子刚好过一点,他就旧病复发,一天天的喝酒,撒酒疯,还时不时的拳脚相加。有一次,他看见二丫跟邻居一个二哥说话,回来之后连问都不问就照着二丫的残腿上踢,踢得二丫当时就站不起来了。更让二丫受不了的是,那年刚卖了一窝小猪,他就全都拿去赌博,不到一个钟头就输光了,还欠了一千多块钱,由于还不上,半夜被人打得浑身紫烂青,躺在门口待了半宿,第二天二丫一开门,见到他吓了一跳,出门找人才把他抬上了炕。善良的二丫对他真是又疼又狠,不但耐心的伺候他,还一再的解劝他,真想让他回心转意。谁知刚刚痊愈的冯武,不但没有悔意还纠集了几个浑浑,上门把打他的那个赌伴打成了重伤,不仅进了监狱,判了六年刑,还要给一大笔的经济补偿。年过六旬的老婆婆一听说,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苦命的二丫,看着刚刚会走的孩子,心都碎了。不少人劝她:“离了算了,跟着他这辈子也好不了。”可二丫呢,心想这可能也就是命吧,进去改造几年,回来兴许就变了呢。
没有丈夫的日子,二丫仿佛身上没了负担,在政府和邻居的帮助下,那快要倒塌的房子得到了修复,并凭借着临街的优势,开起了小商店,由于她服务热情,招来不少顾客,一天到晚都很红火。生活转变了的她,一刻也没有忘记冯武,她不仅常写信鼓励他好好改造,还接三差五的去监狱看望他,盼着他早日回家。
刑满回来的冯武,看到二丫把家整理得这么好,确实挺感动。为了稳住丈夫的心,二丫又帮他找了份工作。那几年,家倒也算有了点温暖,还又在后院盖起了五间大瓦房。可好景不长,这冯武自从有了钱,在原先那几个同伙的勾引下,就又旧病复发了,不但嗜酒成性,还又玩起了麻将,经常是发完工资没两天就又得跟二丫要钱,二丫刚一沉脸,他就又是拳打脚踢,气得女儿都劝妈,“干脆跟他离婚算了”。二丫呢,总是心疼他,“离了剩下他一个人不是更无拘无管了吗。”
2005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冯武又喝得东倒西歪的回来了,一进门就要一万块钱,二丫一听就急了,“深更半夜的,你让我上哪给你找钱去呀!”冯武一听,上去就是一脚,又踹在二丫的残腿上,只听咔嚓一声,疼得二丫马上就背过了气。冯武呢,也倒在地上不醒人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二丫才醒过来,腿疼得怎么抬都抬不起来,直到天亮,才喊人送去医院。这冯武的良心真是叫狗给吃了,二丫住了半个月院,他竟连面也没照。等到二丫坐着轮椅回来,没想到他竟说:“你怎么不死医院呢,回来干吗。”这一下,可真伤透了二丫的心。等到伤腿能下地,这才下决心和他一刀两断。
离了婚的二丫,仍然住在前院,经营她的小店。冯武呢,搬进了后院。无拘无管的他,一天到晚的喝酒,有时连饭也不做。看着一天天消瘦的冯武,二丫恨在心里,疼在心里,有心想劝劝他,又怕他不听,前些日子村里体检,听人说冯武肚子里可能有东西,这下二丫可不放心了,她悄悄走进冯武的房间,看到他还在喝酒,上去就把酒瓶子夺了过来,“别喝了,还不快去大医院检查去。”正在酒兴上的冯武哪肯听二丫的话,一把将她推了个跟头,嘴上骂到:“滚蛋,老子不用你管,你又不是我老婆。”二丫一气,站起来就走,心想,喝吧,早晚喝死你。回到屋,二丫还是不放心,她马上打电话给女儿。经检查,冯武已经是肝癌晚期,癌细胞已大面积扩散,据医生说,病人的生命连半年也维持不了。
听到这个结果,二丫心里后悔极了。如果当时不与他离婚,也许不会发展得这么快。她顾不上别的了,每天按时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冯武床前,尽管有时被他打翻,推出,她依然向没事人一样。在冯武已经病得下不了地的那一个月里,二丫竟把被子搬进了冯武的房间,日夜守侯在他身旁。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为他操劳一生的二丫一天天消瘦,冯武的心终于被打动了。临走前,他拉着二丫的手,眼里流下了眼泪,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二――丫,对――不――起。”听到这三十多年都没听到过的道歉,二丫禁不住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