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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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我来到楼外的小花园。花园里一派热闹景象，孩子们在玩耍嬉戏，大人们三五成群地在聊着天。在这个热烈和谐的气氛中，我沿着园中的石径小路，悠闲地散着步。这时，忽然从楼上传来了悠扬的歌声：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悠扬的歌声，深深吸引了我。回首望去，歌声是从二楼传出来的。只见窗户虚掩，整个窗户被白底兰花的纱帘遮挡住，在微风下，轻轻地摆动着。唱歌的人是谁？我很想知道，但是，他隐身在薄纱后面，永远无法知道。

　　这动人的歌声，勾起我对一件往事的回忆。三十多年了，有件事一直萦绕在我心中难以忘却。每当想起此事，我总有一种想把它写出来的冲动。

　　《红梅花儿开》这首歌从我记事起，就常听人唱。那时年龄小，不知道歌里唱的是什么。 可是，三十多年前一件刻骨铭心的事，不仅让我知道了这首歌的含义，而且使我终身难忘。

　　那年初秋，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西北。工作两个多月后，忽然有一天，领导找我谈话：要我去做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并且需要绝对保密。经领导再三考虑，认为派我去最合适。谈话后，厂里就派人把我送到市招待所，和一个女同志共同被隔离了起来。我的任务就是看好这个女同志，以防她里外串供或寻短见。 接受这项工作，我心里很不情愿。但是出于无奈，只好去啦。

　　第一次见到她，是由公检法的一个人带过来的。只见她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三十开外，被烫过的头发用皮筋扎成“一把抓”，蓬松地置于脑后。一身藏蓝色的衣服，很得体地穿在身上。白净的脸颊上镶嵌的五官都很匀称，整体看起来，长得很漂亮。

　　她一看见我，显得有点尴尬，但是，很快就过去了。为了摆脱不自然的局面，我也主动和她搭讪，一会儿的功夫，我俩就熟悉了起来。就这样，我和她一起开始了同吃同住的生活。也就通过这一次，我才真正地了解了她……

　　她年长我十岁，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大孩子已经十三、四岁。她是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而被隔离审查的。她和俩个男人之间的事，在厂里传的沸沸扬扬。有人把她和第二个丈夫的情书，贴在了厂部的墙上让大家看。好几天，厂里人议论的都是这件事。据说，这些书信是从她家炭房的煤堆里找到的。出于好奇，我也看过一封他们的书信。在我记忆中，信的内容也没什么，只是相互关心的寒暄和问候。另外，还有一些相互倾诉、相互勉励的话。最醒目的是：这些信的抬头和落款。女方的代号是：伟大的理想，男方的代号是：一定要实现。男方给女方的信，开头是：伟大的理想：你好！……信最后的落款是：一定要实现。

　　那时，人们并不从深层角度考虑这个问题。只是从嘲弄和羞辱的角度来讨论此事。所以，大家都骂她是“破鞋”，说她是个坏女人，把她当成“坏分子”来隔离审查的。当时，我对她也有些成见。刚开始时，对她总存着戒备 .可是，随着对她的了解，我的戒备心理彻底消除啦。后来，我尽成了她的朋友。

　　她是一个性情开朗，善于和人接触、沟通的人，并且很善良。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向我讲诉了自己的一切 ……

　　她出生在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家里经济负担一直很重。六十年代，她从一个中专学校毕业后，经人介绍与前夫王某结了婚。婚后生活很幸福，好长时间，她一直沉浸在快乐的生活之中。

　　和前夫结婚后，把双方的兄弟姐妹，都从贫困的老家接出来，帮助他们解决了工作还成了家。但是，好景不长。她意外发现，自己的朋友和丈夫有暧昧关系。事情发生后，对她的打击非常大。为此，她大病了一场。那时，她已经是俩个孩子的母亲。面对眼前发生的事左右为难，尤其在那个年代，离婚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单单是经济问题，更重要的是来自社会的巨大压力。她没有勇气离婚，只好忍气吞声，盼望丈夫能够悔改。“可是，至今他们还一直有关系。”她对我说。在说此事时，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极大的悲伤和气愤。在她最痛苦绝望的时候，有个男人走近她、安慰她、帮助了她，使她从绝望中站了起来。这个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鲁某。

　　鲁某是王某的同学，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俩人在上学时，形影不离。毕业时又要求一同支边，来到西北地区。她和王某结婚后，鲁是她家的常客，她和鲁也成了好朋友。后来，鲁某经人介绍，也结了婚。两个小家庭，自然就来往的很密切啦。年轻人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彼此不分你我，好像亲兄妹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由于老鲁对她的关心、帮助，使她对老鲁逐渐产生了好感。对其的感情，也由朋友上升到爱人。起初，她觉得很内疚，但是出于对丈夫的憎恨和报复，所以，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情感的纠葛之中不能自拔。再则，鲁某和爱人，婚后感情也一直不太好，这样，就使得她和鲁某的关系更进了。他俩感情的升华，使两个家庭彻底解体，她和鲁某结了婚。

　　没想到，他们的结合，并没给她带来多少幸福。来自社会和双方家庭的骚扰和压力，使得他们不能安生。现在，组织上又把她当成坏分子，抓起来进行隔离审查。她说：自己是两个男人感情的牺牲品。同样的一件事，为什么仅对一个深受其害的弱女子隔离审查？而两个男人却安然无恙。人们更多指责和辱骂的是她，而并不是那两个男人。说到这儿，她非常气愤，并且还常常流露出绝望。叙述到伤心处，她不禁潸然泪下。看到她那样，我的心也在微微颤抖。不知为什么，从内心深处与她产生了共鸣。

　　每当黄昏或心里郁闷时，她就会站到窗前，唱起《红梅花儿开》这首优雅动听的歌。歌声浸透了她对爱情的向往，歌声饱含了她的忧愁和哀伤！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

　　三十年过去了，每当听到这首歌，我就会想起她。想起那个为爱情抗争，而牺牲了自己的女人。想起那个渴望得到爱情，而伤透心的女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