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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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幸福来，我真的不得不说一说我的一次晚餐。

　　表面上看，那顿晚餐在当时实在是极普通的。然而，在我和妻子日后的生活中，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始终愧疚得疙疙瘩瘩的，很不好受。这倒不是说那顿饭如何的难吃或是其他的什么。勿庸置疑，那顿饭实在是好吃极了，好吃得让我们至今想起来内心都充满了无尽的感慨。尤其是我，虽然事情已过去若干年，可每当想起这件事儿，我都抑制不住要激动一番，甚至于流泪。

　　那是发生在我们婚后的事儿。

　　在我们的孩子刚满月子的时候单位就分给我们一套住房。连孩子都忙不过来的妻子根本就没有精力插手收拾房子的事。那段时间，我下班就去收拾新家，没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儿。好在房子的结构与质量都很好，省去了我许多脑筋和体力，我所以无需去为改变房屋的结构、室内的装饰装潢而奔波操劳。我们的家也搬得极为简单。我向单位要了一辆卡车和一辆面包车。卡车上装满了我们所有的家当；面包车里坐着刚满月的儿子和妻子。我们离开了和父母亲同住了一年多的父母的家，去过属于自己的日子，我们当时就这么天真地想。

　　不过，生活常常毫不留情的与我们开着玩笑。就在搬家的那天下午，当我和妻子相互哄着孩子好不容易将家里的东西归拢完毕的时候，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提醒我们：上午忙到至今，午饭都忘记了吃。好在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是该到吃饭的时候了。做点什么吃呢？我们望着厨房里的油盐酱醋米面茶一筹莫展了。想当年，在父母身边的我们从不为吃饱穿暖犯愁，我们自然不用下厨房学做家常便饭，踩缝纫机补旧衣烂衫。可当我们独立开始自己的居家生活，才发现原来我们对生活竟到了一无所知甚至不能自理的地步了。除了会吃吃喝喝打打闹闹，那时的我们似乎什么也不会。

　　我和妻子相对无语。此时，孩子不知为什么哇哇的哭起来而且哭的格外伤心。我们被搅得心乱如麻。我小声地问哄着孩子的妻子：“要不，咱们回家吃？”妻子紧贴孩子的脸，嘀咕了一句：“那多不好意思啊，咱们刚搬出来。”“可是咱俩儿不会做饭啊。”我悻悻的说。妻子白了我一眼：“好歹咱们也得自己做，还能一辈子吃父母的？”也许是累着了的缘故，我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似睡非睡间的我其实是在想着我们搬家后的第一顿饭应该做点什么和怎么做，尽管我也看过单位食堂大师傅的灶台功夫和母亲做家常便饭的简简单单。我挺身直奔厨房。我不信我做不出一顿可口的饭菜，我不信我会让妻子儿子在我们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饿着肚子，我不信我不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当我看着齐刷刷地摆在厨房里的各种调味品和米面禽蛋，摸摸这摸摸那的我此时竟不知如何下手。我想，厨房的活真的还不是一下子就能干得了的。我不得不怀疑我刚才的自以为是，感觉自己的那张脸在微微的发热，额头和手心已渗出细细的汗珠。总得让妻子孩子吃上饭吧？干脆去饭店吃吧，我想，一来可算做乔迁之庆祝；二来又可向饭店的师傅请教关于菜肴烹饪的技巧。谁知我这一想法得到妻子的坚决反对，妻子说：“刚独立门户过日子就让人说咱们大吃大喝，你好意思啊！”我哑口无言了。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不能自拔。苦思冥想了一阵，我一拍大腿，跟妻子说出了我的妙想：去奶奶家吃饭去。妻子先是一楞，后笑着说，亏你想得出。不一会儿，她自言自语的说：“只有到爷爷奶奶家去吃了。我们买点东西，也算顺便看看爷爷奶奶了。”

　　我至今记得那个金秋的傍晚。当我们踏着落日的余辉迈进爷爷奶奶家的农家大院似的庭院的时候，我们立刻被爷爷奶奶的让夕阳辉映得红扑扑的笑脸迎接着。奶奶合不拢嘴的从妻子的怀里接过孩子，干桔皮般的脸紧贴着孩子嫩得苹果皮儿似的脸，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在孩子的小脸蛋上轻轻触摸着，惹得孩子摇头缩脖的一副难受的样子。孩子越是这样，奶奶就越是不管不顾地使劲儿挑逗着孩子，直到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奶奶才意尤未尽的哄着孩子。一旁围着奶奶和孩子转的爷爷生气了。他喝斥奶奶说：“好端端的孩子你非把他弄哭了！”说完，就要从奶奶的手里把孩子接过来。奶奶见状一扭身，说：“这是我的重孙子，他哭是高兴呢。”我和妻子呵呵的笑了。

　　爷爷奶奶的兴高采烈使我和妻子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暖流，来时所有的难为情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当时的我不知妻子是如何的想，至少在我的内心还始终想着应该怎样向爷爷奶奶说起刚搬了家不会做饭的事，或者准确的说是来混顿饭吃。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心情却越来越趋向紧张。说实在的，面对年迈的爷爷奶奶我应该主动的下厨房亲手做几样可口的饭菜来孝敬他们，然而我无能为力，我至今还记得我当时是何等的尴尬，何等的难与启齿，何等的难为情。高兴之余的奶奶并没有忘记晚饭。她扭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惊呼道，哎哟，做饭了做饭了。我忙说，奶奶，咱们随便吃点就行。奶奶一笑，说，你还想让奶奶给你做七个碟子八个碗啊，我快点做，我还得去抱孙子哪。不一会儿，厨房传出锅碗瓢盆的韵律和菜肴烹调的香味，再过一会儿，就听奶奶高喊：吃饭了。随后，一盆热腾腾香喷喷的五花肉炖豆角、一盆洗得水灵灵的大葱黄瓜尖椒和一大碗的油汪汪的鸡蛋酱端上了餐桌，我的舌头不由自己的舔了一下嘴唇。我仔细的看着这些家常便饭不禁在想，难道就是这样的一些普通的饭菜竟然难为住了自己么？这么简单的饭菜自己怎么就不敢大胆的尝试着试一试呢？我暗地里在狠抽自己的嘴巴，教训自己的不争气。这顿饭，我仔细品着饭菜的味道，越品越觉得味道特殊，别有风味。

　　也许是那顿晚餐的缘故吧，我开始研究菜肴的烹饪了。我买来大量的图书对照着操练，没事就去食堂跟大师傅们学上几招。凭我的智商，没用多久，就学会了十几种菜和面点的做法。家里因我的锅碗瓢盆交响曲而变得更有家的味道了。我也因会做几样菜而成为朋友家庭聚会的主灶，家里家外只要是重要日子便是由我来主持大餐，我因此成了一个重要人物。

　　现在，爷爷奶奶已经仙逝多年，但我仍然清晰的记得爷爷奶奶的身影和那顿晚餐。尽管那顿饭和高档一点都不沾边，可那却是改变了我的生活的晚餐啊。尽管我现在也山珍海味的吃着，可每当回想起那顿晚餐，就觉得还是那顿饭菜的味道好；尽管现在身边总少不了时髦的或成功的人士的相伴，但还是觉得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光好。现在，我有时细细想来，还是觉得那才是幸福啊。

（全文完）